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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、巍峨冥岱

八、巍峨冥岱

青鲁东岱,万壑齐拥;东临滨海,西望上河;拔地接天,仰观俯察。

天齐泰山,五岳独尊;东出神山,群山之祖;峻极之地,天下之最。

九州唯泰,巍镇坤安;云海浮波,群峰明灭;杂岩叠峦,苍松峭崖。

泰山是天下魂魄的故里,人死后魂魄要回归岱宗,是阴阳交替、万物发育指所在,也是人与天相通的神地所在,同时还是帝王功成告天地的降禅之坛。

而坐镇泰山的就是岱山神——坤安,当世唯一的冥间之主,司命真君,督促以及管辖鬼神,职权掌生主死,权能延伸至决定凡人的生死之期,统领鬼魂;推动王朝的新旧交替,固国安民。

岱山神的身边还有贶福神——碧霞,审判鬼魂时根据前世的善恶业绩,决定他来世的福祸报应。主要管福报,延年益寿,长命成仙;福禄官职,贵贱高下;传宗接代,儿孙满堂等。

往昔,天下的鬼魂的审判、刑罚、报应都由两位上神来处决。无奈九州内外鬼魂之数不可胜数,大大小小的案件,即使能根据实情合理裁决,却不能一一明察,使善人能够得到好的福报,让恶徒得到应有的下场。

岱山神如此思量,虽然自己已经尽了本职,但是对万民来说却不算是好的交代,应当广开言路,善于养士,阴阳流转,新旧交替,方能天地安泰。

于是乎,便有了第一次的冥间改革。

在人事上,设立幽冥七十六司,为阴间冥史,岱山神的属神,细分勾魂、审判、此世因果报应、彼世量罪施刑来世福祸报应职责,将罪人拖入地府受刑,受两位上神的差遣,并予以协助。

幽冥七十六司分别为——掌速报司、掌苦楚司、掌督察司、掌子孙司、掌正直司、掌还魂司、掌毒药司、掌摧行司、掌长寿司、掌化生司、掌卵生司、掌注福司、掌忤逆司、掌恶报司、掌施药司、掌放生司、掌摧勘司、掌枉死司、掌魍魉司、掌土地司、掌盗贼司、掌僧道司、掌生育发送(堕胎落子)司、掌较量司、掌行雨地分司、掌十五种恶死司、掌地狱司、掌畜牲司、掌山林鬼神司、掌行瘟疫司、掌词状司、掌官职司、掌掠剩财物司、掌三月长斋司、掌众生贵贱司、掌修功德司、掌生死勾押推勘司、掌都签押司、掌生死司、掌斋僧道司、掌看经司、掌勾生死司、掌取(人)灵魂司、掌增延福寿司、掌追取罪人照证司、掌曹史司、掌飞禽司、掌宿孽(业)疾病司、掌水府司、十五种善生司、无主孤魂司、掌风伯司、掌阴谋司、掌欺昧司、掌城隍司、掌山神司、掌精怪司、掌门神司、掌索命司、掌行悔(污)司、掌杀生司、掌善报司、掌忠孝司、掌(所生)贵贱司、掌胎生司、掌湿生司、掌水族司、掌促寿司、掌黄病司、掌积财司、见报司、掌引路司、磨堪司、举意司、悯众司、掌真官土地司。

总计八大部门:负责抓拿鬼魂的“勾魂科”,负责审查的“审案科”,为判决提供依据材料的“职证科”与“杀证科”,决定今生报应的“生死科”,决定来世报应的“福祸科”,专门处理怪力乱神的“神异科”,最后是负责彼世地狱刑罚的“罪刑科”。

其中几位神主合署办公,因此还被称为七十二司。

现如今的幽冥七十六司,是岱山神根据新传入的西方世界的地狱审判体制为参考,所做出的人事改动,为了更公正、准确、有效率地进行彼世审判(清算)。

此时,才有了地狱的机制,对有罪的鬼魂施以刑罚的场所,在地狱所受到的损伤在第二日来临时能够尽数痊愈,为的是……再一次接受刑罚的痛苦……

【一】

荆黔之地,有一男子,其名王碌。为躲避官府赋税,家居山野之畔,以耕地为生。

王碌夫妇伉俪情,男耕女织,生活过得惬意、踏实。王碌家中还有老母亲,双眼失明,年老体衰,无力自理,全凭王碌夫妇两人看护,得以颐养天年。

其妇怀有身孕,今月中旬却感染怪病,四肢乏力,腿脚酸痛,卧病在床,导致家事都落到王碌身上,而王碌也是任劳任怨,一人照顾起了妻子和老母。

虽然王碌悉心照料,日复一日,其妻却不见好转。

怀孕时,孕妇要经历孕吐、便秘、头疼、胸痛、腰酸背痛、脚抽筋等痛苦,加上久治不愈的怪病,日愈烦躁,便拿王碌出气,呵斥起来没有轻重。

王母觉得自己儿子受了委屈,可是碍于儿子的情面,还有自己也是被照料的一方,便没有斥责儿媳,只得暗自生气,不再理睬她。

王碌欲请医师上门看诊,却付不起半两钱,也因这事被妻子诟病。于呼哀哉,王碌再三长叹,只想出自己上山采药一条路。但是将此事告知王母时,却被劝阻了,山上多虎狼,怎可只身犯险。

王碌思来想去,还是觉得应当上山采药,只要病好了,那两人应该也能和解了。他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出门,出门前,望着妻子甜美的睡容,微微一笑,觉得身体生出了力气。

他曾打听过,这山上有一种灵药,包治百病。根据描述,他穿林、淌溪、钻洞、爬山……皇天不负有心人,终于让他找到在峭壁上生长的灵药。

他趴在悬崖边,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抓,明明只有咫尺之距,却还是够不到。于是憋足了气,眼中只剩下灵药,恨不得这时候自己的手能变长,一点一点地先前探出身子。

(快要够到了,就快要够到了——)

就在此时,王碌确实采到了药草,但同时也失重掉下山崖。

随着一声长啸,王碌降落在密林内……当他再度睁开眼时,觉得四肢变得十分冰凉,伸手抚摸腹部,发现——肚子被树枝给贯穿了。

一声闷吭,他从树上滑落,跌落地面。冰冷与疼痛在剥削他的意识,半睁着模糊的眼,看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药草。

想着至少得把这个交到她们手中才行,但他身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了,只好慢慢地爬默默地爬,手中的药草是支持着他坚持的唯一动力。

好不容易爬到家门前,见到老母亲开门来迎接,却听到王母失声痛哭,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挤不出,最后也只来得及说——

“灵药……”

便一命呜呼。

岱山之内,幽冥地府,有一位头顶冕旒、身着衮袍、肃穆端庄的大神端坐堂上,眼似鹰鹫,炯炯有神,嫉恶如仇;须眉皓然,须髯如戟,虎虎生威;身躯凛凛,八尺有余,魁梧雄壮。

“宣,第二十六司 掌十五种恶死司。”

察看完卷宗后,岱山神一声口谕落下,一团黑烟便从地面涌出,又快速消散,灰袍男子自其中来。

“臣在。”

“为何王碌心存善念,却落得死相凄惨,还留下妻子老母无人照料。”

“回禀陛下,此人前世为杀生造孽过多,因而此世的报应是山树崖岸坠落死。”

岱山神坤安沉吟片刻,又觉得为难,只因王碌拼死采来的药草虽为灵药,可这种药草毒性也强,要按工序处理激发药性,才能使用。王碌妻子服用了没有处理过的药草熬的药汤,结果一尸两命,王母也因为无人照料饿死在家中。

要决定他审判刑罚以及来世的福祸报应,这种情况最是为难。此时,有一道黑烟涌动,另一个红袍老翁低头缓缓走来。

“臣,有事启奏。”

“允。”

“王碌此人不听长辈劝阻,执意上山,最后……不管出于何种理由,他都等于是抛下了自己的老母亲,害死了她,父母的养育之恩却只得到这样的回报,实属不孝,此乃第一重罪。依臣掌忤逆司来看……应当千刀万剐,在地狱饱受酷刑之痛,永久不得为人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岱山神坤安话音未落,身穿朱色深衣的第三十六司 掌修功德司便来到岱山神身前。

“依臣所见,王碌此人死因皆源于救妻心切,他强忍剧痛到最后仍未放弃,舍己救人的功德有目共睹。灵药未曾处理,并非王碌所为,不该以此责难一个有功德的人。”

第十三司掌忤逆司还想说些什么,可是被岱山神伸手劝下。

“王碌因自己的无谋害死其妻、其母,如此,便判王碌在地狱受刀割之刑。念在他本意为善亦有功德,待他刑满转世为人,来世能够出生富贵人家、增长阳寿、子孙满堂。将此事告知掌十五种善生司、掌增延福寿司、掌子孙司。”

“喏。”岱山神赏罚分明,其判决必然是公正的,无人不会信服。

【二】

吴越之地,有一药材商人,唤作林昆。年少时独自闯荡,以诚信为本,售药低廉,虽然赚的不多,却因为受到百姓爱戴,而获得仁心济世的好口碑,名声很广,也越来越多人愿意和他谈生意。

白手起家,生意越来越红火,同时也遭到了不少同行的冷眼与嫉妒,因为他家的药材总是要被其他药铺便宜不少,自然客似云来。

药材利润特别悬殊,不少药商都会为了从中牟利而抬高价格,并与其他同行互通一气,由此形成市场。人命关天,谁还能讨价还价,当真是一本暴利,不少人只好变卖家产买药续命,或者就只能等死。

林昆感念病人之痛,对穷人施舍药材、拯救贫疾,越来越多人认识他,却也因此遭遇横祸……

在他外出采购药材中,被饥民盗走了所有的盘缠,其中还包括了采购的资金,无法按时交货,林昆也因此赔了一大笔违约金,这使得他资金周转不灵。

然而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林昆药铺的药被官府查封了,有人举报说他的药材掺假,让患者病情加重。

从他的药铺刚被查封,就有一拨同行的药铺掌柜前来嘘寒问暖,他不难从这虚情假意的问候想象出自己是被他们陷害的。

可怜他前半生忠忠直直,为百姓不遗余力,竟然把自己弄得个家财散尽的下场。

那一天,跪在被查封的药铺前,林昆痛彻心扉、幡然醒悟,自己竟是如此愚直,决意东山再起,此仇不共戴天……

从乡里借到资金后,开始了倒买倒卖,对穷人更是敲诈勒索,生意再次有了起色。

林昆找上了过去同行的药铺掌柜摆酒设宴,向各位赔罪,此举意在向在座的掌柜讨个活路,提携后生。不得不说他表现得很好,请来胡姬表演,把各位掌柜伺候地妥妥帖帖。

林昆在当地的药铺终于再次开张。

林昆私底下与几位掌柜都有来往,他阿谀逢迎,让人沉沦于酒色财气之中,享乐无穷,所有人渐渐地卸下了戒心,因为每次与林昆都能尽兴而归。

其实,是因为林昆在酒水里下了虞美人的汁液,令他们“安神止痛,多眠忘忧”。一步一步地把他们逼上离不来林昆的“药”的地步,进而压榨、剥削他们的家财,最后只有林昆一家独大。

苏州城内,变成了他一手遮天,转眼间所有药材跌至半价,人人得病时有药可抓。

林昆享年六十三岁,临终之时立下遗嘱,其子孙后代若富甲一方必须在灾年开仓赈灾。

鬼魂林昆一行在押解途中,放下卷宗,岱山神坤安望了眼到场的八位属神——职证科的第十五司 掌施药司与第二十四司 掌较量司;生死科的第七司掌毒药司、第十二司 掌注福司以及第三十三司 掌掠剩财物司;福祸科的第六十二司 掌善报司;罪刑科的第五十三司 掌阴谋司与第五十四司 掌欺昧司。

若要研讨功过,必然又是一片混乱,是否对错又岂是能够轻易决断的。因此,岱山神让他们按序一一发言。

掌毒药司认为,投毒害人的手段是必不可取的,受害者也有其家属,此等手段比起当年他所受的,显然过重了。

掌注福司认为,爱财如命之人,只念己富不恤他贫,以不义之财吃喝享乐,那些商贩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,也是咎由自取,可视为他们该有的劫数。

掌施药司认为,林昆前期施舍药材、拯救贫疾,在竞争中落败后采用非常手段,迅速暴富,不顾病人痛苦,坑害百姓,然而晚年又以开仓赈灾、下调药价回馈百姓,各有功过,不好分说。

掌较量司认为,这些生意人只看重眼前利益,不安守本分,欺行霸市,明瞒暗骗,缺斤短两,每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罪行承担相应的后果。

掌掠剩财物司认为,君子爱财取之有道,不正之财,虽少不贪……忘却本心,而走小径,已然偏离正道。

掌阴谋司认为,阴谋暗算他人,下地狱受刑是理所应当!不管是哪一方受到过怎么的屈辱,都该老老实实遵从法度,无规矩不成方圆!

掌欺昧司认为,处心积虑陷害他人,以强欺弱,以智欺愚,明瞒暗骗,欺孤逼寡,这种人还值得信任?最后的善举莫不是享尽荣华富贵,害怕死后得到报应,才下做出的布置?欲盖弥彰,其心可诛。

最后到了掌善报司,他主张善恶有报,行善积德必然该有相应的回报,功德都是记载于册的。

此案判决,众人下地狱领受鞭挞、挖心之刑,百年之后才可转世,重生为牲畜品味任人宰割的苦痛。待林昆之魂洗心革面,不再依赖左道,便按功德簿再为人世时予以相应福报。

【三】

扬赣之地,有一贼人,外号“圣人盗”,得名张燕来,其真名却无人知晓,名字的由来源于市井之间流传的的一首诗——

背井离乡少小时,性情乖张手贪多。

身轻如燕檐上飞,风中雨来夜无影。

盗亦有道笑苍天,仗义疏财声名扬。

快意恩仇无余悔,牢狱受困虚耗岁。

流传得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官府精心设饵,引张燕来窃,重重包围之下,张燕来无从脱困,最终张燕来锒铛入狱老死狱中。

真相就埋没于岁月的尘土……

话说这张燕来,少时贫困,经历灾年,父母两人在迁徙时熬不住撒手人寰,之后颠沛流离。他差点饿死街头时,被义父收养了,教授手艺,被培育为窃贼。

大白日,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入各大富宅官邸,截杀官吏,盗取钱财。

王侯之家,重兵重重,荆王正把玩一颗珠玉,据说是鲛人之泪所化,价值连城,吹息之间,手中宝珠不翼而飞,询问看守,却说屋内无人进出过。

又有将军家,老将军在练武堂操练戈戟,兵刃生风,老将军曾言明他舞动长戟时无人可近身半步。然而就在他以为宝戟因汗而脱手时,眼前黑了一瞬,他用孔武有力的粗臂一抓,却空无一物,练武场内除他以外没有任何气息,家传宝戟就这样没了。

到了夜晚,走街过巷,在各户穷人的家门口留下财物,只在门上刻下一只飞燕,告知自己已经来过。穷人说张燕来是有仁义之心的大盗,无人知道他的名字,亦无人知晓他的相貌,言及他时都用一个外号来称呼——“圣人盗”。

圣人之理,为其所用,盗贼亦能成圣,这便是盗窃圣人之理了。

溪水干涸,山谷就会显得格外空旷;山丘夷平,深潭就会显得格外充实。圣人不死,大盗便层出不穷。

高阁雅间之内,“圣人盗”单膝下跪于一名老者,老者背过身,望着为生计而奔波、熙熙攘攘的百姓喃喃道。

“何为圣人?”

“跖儿不知。”

“行仁义大道者也,以仁义约束他人,以仁义约束己身,却是被其所困的伪善之徒。窃钩者诛,窃国者为诸侯……仁义道德不过是行事方便的由头,出师有名,天下可窃。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“……喏”

“以往皇帝年少上位,朝中外戚当政,宦官贫弱;皇帝成年之后,发动政变,亲政及重用宦官,外戚失势;当皇帝不幸驾崩,英年早逝,外戚策立新帝,又紧追夺权,从此两者的地位世代交替。

“若要扶植一个我等的势力,需要充分的名义与声望……岱山乃龙脉之灵气聚地,自古以来君王的封禅之坛,灵气凝聚结晶,是王气之源,尔去岱山一趟,窃来王气源石,用其制玺,另立豫王世子雏燕为帝之时,真龙天子便是出师有名;雏燕封禅,便昭告天下,‘圣人盗’是在他的旨意下行动的,届时万民的声望齐聚一身,取之于民而信于民,得民心者得天下,王族一脉便能兴起,诸侯王得以摄政……多亏了尔,既为我等大计集聚资金、窃取名声,又削弱、震慑了对手。”

“与义父的恩情相较之,无足挂齿。”

“善哉。”

“圣人盗”与人们口中说的形象大相径庭,做事低调谨慎,沉默寡言,不苟言笑。一骑独行,北上岱山,完成任务,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扬赣,马累死了就换,变装易容,无人知其真身。

当他义父豫王以为胜券在握,政变之时,符玺却不知所终,东墙上只留下一句话。

“聪明人为大盗积攒财富,我‘圣人盗’盗的就是这天下的仁义!”

自此,“圣人盗”销声匿迹,官府派人搜查却踪迹全无,包括符玺与豫王府邸的财宝在内,关于“圣人盗”的事情没有了下文,豫王政变也以失败告终。

因为一首诗,“圣人盗”又被叫做张燕来,关于他的记载也变得神乎其神。

岱山冥府的勾魂审判的流程为——

第四十五司 掌追取罪人照证司:发证批准

第四十三司 掌取灵魂司:勾魂拘捕或由第七十二司 掌引路司:为亡魂引路

第三十一司 掌词状司:立案审查

第三十八司 掌都签押司:签字印章

第四十二司 掌勾生死司:判勾人的善恶

第十七司 掌推勘司:初审定案

由岱山神传召各司陪审,根据案情复杂程度需要与罪恶魂灵对质,凭依罪证、善恶功过记录做出终审,决定刑罚与来世报应,下达最终判决

第三十七司 掌生死勾押摧勘司:审核定罪、量刑

第七十三司 掌磨堪司:复审案件,避免冤假错案

第四十六司 掌曹史司:记录结案

罪恶魂灵·燕跖于岱山冥府前殿接受掌推勘司的初审。

“人世间自然有其道德准绳,然,彼世审判亦有另一套法度可循,不管阳世的官府做出过怎样的判决处置,现世之人如何看处,那也只是给了阳世人的交代,最后还得接受地府审决。

“‘圣人盗’,哼,胆子不小啊,灵石‘王髓玉’都敢偷,还给吞入腹中,还得让掌取灵魂司从汝坏肚肠里取出来带回岱山,没有‘王髓玉’可是会天下大乱的!灵石失窃,龙脉不稳,邪祟滋生,阴阳失衡。”

“若不偷王气源石,豫王就会准备别的方法,若让豫王得逞,百姓会再次陷入战争囹圄。”

“那汝曾想过,如果他发动政变失败,后世或许会因为卷入新的,有更多人死去吗?”

“那是后世之人该去想的,我只救眼前之人。”

“汝小子真是油盐不进,算了,吾管做好卷宗记录,让主上去判决吧……这罪行可是会判得不轻……”掌推勘司从卷宗撰写途中抬头,对上燕跖的视线。

“既有此举,自当有受千刀万剐的觉悟,我燕跖无怨无悔!”

“哼……傻小子……”掌推勘司勾唇一笑。

【四】

邗越之地,有范氏的世家大族,其中两兄弟自幼寒窗苦读,钻研儒学,其弟范魏天资聪慧,雄才韬略,高榜提名;其兄范瑰善事智巧,好逸恶劳,最终名落孙山。

范魏出任徐州刺史,领两千石,就任以来廉洁奉公、兢兢业业、秉公执法、爱民如子,因能力出众,郡守、县令对之颇为忌惮。范魏立志匡扶社稷、弃恶扬善、惟义是从、秉公执法,不畏强权,监察下属官员,弹劾贪官污吏。

然而当世,在宦官集团与外戚集团的斗争,宦官夺得上风,开始控制朝野。权归宦官,朝廷日乱,任人唯亲,甚至开始垄断选官的察举制,通过买卖官职来收受贿赂、结党营私,官场风气败坏。

而范魏见此,凛然大义,与多位士族联名上书,向皇帝启奏,批判宦官擅权渎职,字字肺腑忠言,一片至诚。

内朝官的中常侍便在皇上前诬告他们结党生事,诽谤朝廷,扰乱风气。天子听信谗言,震怒之下,下令拘捕范魏一党。

士大夫奋力营救,儒生抡笔横议,百姓热议。迫于舆论压力,范魏等人被中央释放,赦归田里,不得为官。

范瑰变卖部分家产,亦通过买官上位,挽回了在城里的氏族威望。

范瑰官拜不到司徒,位高权重,不到二年便开始搜刮民脂民膏,以抵偿买官亏损。其弟多次劝阻,魏瑰视若罔闻。

范魏以死明志,在梁上束白绢自缢于家中。范瑰见状,抱着放下来的胞弟那失去血色的遗体痛哭流涕,扬言痛改前非。

只是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长时间,因中常侍受贿严重,范瑰再次贪脏枉法、强吮民血,于暮年被歹人强杀自宅内,官府派人搜查取证之时,挖地三尺有刨出黄金万金。

……

范魏,男,豫皖人士,享年三十四岁,死因:自缢。判决:予以仙缘,飞升仙境,抑或升任土地、城隍等神,超脱人世转生,永无地狱之门。

……

范瑰,男,豫皖人士,享年六十二岁,死因:仇杀。判决:打入地狱,受诸般苦刑。

……

查看审案记录,核实罪状、判决,确认无误后,第四十六司 掌曹史司记录结案,盖上印章,叹了口气。

一如既往,见多不怪。

【五】

“放肆!寡人是何许人也?寡人乃堂堂千古一帝,扫六合,大一统,建千秋万世之功;书同文,车同轨,统一度量衡;北击匈奴,南并百越,筑长城,修灵渠;功过五帝,地广三王!大命天与,宏图大略驾御群雄,群臣见之无不唯诺俯首。群佞休妄言,无人可审判寡人!”

殿堂之内,回荡着嘶哑、低沉,却如同晨钟般宏亮的啸声。

此人鼻若蜂,膺如鹰,声似豺,口同虎,长眼大目,眼底蕴藏滔天威势,各路神主无能与其对视。身穿衮冕,为玄衣纁裳,雍容轩昂,矫健魁伟。

“卿眼前的可是岱山神,东岳大帝,掌管七十六司的冥府之主,主宰世间生死福祸的司命真君!卿可称帝,可是因主上的册封!”一旁的冥史大喝道。

“富贵归西去,唯有业随身,律理不由人,列王皆伏法。苛政重税,横征暴敛,杀伐业重,罪证确凿,功过不相抵,当打入地狱!不管前生种种,抑或王侯将相,皆应当先彼世赎清罪,再来世得到福报……卿之命格乃帝王之相,愿卿来世施仁政于民怜悯鳏寡孤独。”岱山神坤安淡然地说道。

自岱山神之身,发出了磅礴、深邃的威压,宛如实质,令场上的众人不得动弹,默默地咬牙坚持承受如山岳之重的威能。此举意在,不容深究。

那人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,眼神之中满是愤恨。

【六】

隆冬卓殊,极尽冰霜;飞雪飘扬,凛风逍遥;万木成枯,鸟兽藏踪;天地悠然,万物寂眠。

星夜里,凌寒而行,萤灯幽幽,背负箱笼,孑然登顶。是问何人?游医雾。

登高而望,万里山河尽收眼底,是谓岱山。

人死为鬼,魂归泰山,为获得岱山神的还魂批文,雾来到了泰山蒿里。

当时,岱山神苦于处理鬼魂的审判,积案如山,身边只有贶福神碧霞能够照应,实在是分身乏术,说道。

“若卿能解这道难题,便放卿还魂。”

雾于是谏言,不如效仿西方世界的地狱机制,把原本的今生是非与西方的来世报应结合,根据民间人们对罪恶魂灵处置的期望相结合,同时扩张人手,设立一个能够准确、有效的冥间审判之所。

经过一夜的激烈探讨,终于确定了幽冥七十六司的雏形,实际地招募人手,设立地狱、推广,上奏天庭……还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,恐怕是需要不少年月才磨合好吧,不过这些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了,想到这,雾独自窃笑。

雾因为谏言有功,加之门神言及的“韬肚”一案,也因他阳寿未尽,得以获准还魂。

后世,幽冥七十六司又经历几番改动,终于有了如今的样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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